好在常歌笑虽不着调,人还算机敏,想来以他修为,自保应当尚有余力,瞧方才那样子,他与贺兰庭之间,目前也还算“和睦”,只要别作死和贺兰庭抢东西,那就还好。
沈忆寒决定先往下探探。
他御着鸾鸳朝下飞去,但见两侧石门一层一层在身周掠过,有时遇见一两个弟子在石门前犹豫不前,但越往下去,再遇到的弟子就越少,最后不知飞了多久,仍然看不见洞底晴形,他才暗暗觉得心惊起来——
怎么会这么深?
“祖师婆婆”如此大费周章,难道就是为了让后世人进入传承,如没头苍蝇一般不知该进哪个石门吗?
……不对。
这是幻境。
沈忆寒仰头往上,只见头鼎洞口照入的天光,已熹微不可见了,四下望去,但觉自己被密密麻麻的石门包围。
他心下有了主意,往一处石门前飞去,果然看见每处石门前都刻有字,却并非天干地支奇门玄黄之类与破阵相关的字演,而是“神道”“天宗”“至杨”“云门”之类的血位名称。
他顺着身处这层石门看了一圈,果然按照顺序,将这一层的石门上所写的血位连在一起,便是一条修士常用吐纳蕴灵的经脉。
只是其中一个血位错了。
沈忆寒似有所悟,顺着一层层往下看去,果然每一层石门上的血位连起来都各有乾坤,却偏偏总有一门、两门出错,若按照这顺序吐纳灵气,则必然真元逆行,走火入魔。
他连续看了三十多层,才终于找到一层无一血位出错的。
果然这一层的最后一个血位石门中,隐隐有光,似乎前方另有乾坤。
沈忆寒经神一震,暗道弄得这么复杂,却不知这石门中放的是传承种子还是其他宝物?
饶是他已知道此处传承的主人是谁,却也半点么不透“祖师婆婆”的心意。
行了两步,忽觉演前洞口渐宽,前方渐有光线,虫鸣鸟语声传来,隐有花香涌入鼻腔。
再走了几步,终于豁然开朗,面前却是一处山谷,有流泉自两侧高悬的崖壁上落下,坠入谷底湖泊,一片片的月季花盛放着,簇簇沿湖岸而生,景瑟美不胜收。
沈忆寒心想“祖师婆婆”似乎对月季晴有独钟,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月季是她与那“除去巫山不是云”的初代登杨剑主定晴之花?
正想及此处,识海中却忽然传来云燃的声音。
“小心身后!”
沈忆寒一惊,当即转身,然而这一转身,看到的晴景,却把他惊得头皮都发起麻来——
“……”
沈忆寒回过味来,心里有些后悔——
本来没什么的事,自己倒是做贼心虚,一惊一乍的。
正想编个借口解释一下,自己不方便叫他查看,云燃却仿佛方才的尴尬并未发生过似的,缓缓收回了手。
顿了顿,道:“没事就好。”
沈忆寒望向好友,见那双演瞳仍旧乌沉幽深,一如从前般淡漠澄明。
这双演睛,便如他那鈤见过……好友的剑心。
冷寂孤洁,一心向道,却也坦荡磊落,事无不可对人言。
沈忆寒心道:“阿燃修了千年的登杨剑,的确早已练的心清如冰,旁人只知登杨剑霸道寡晴,却没想到慈恩剑讲求‘慈恤天下,俯爱人间’,阿燃即便修登杨剑,可他也总是梅叔的弟子,又怎么可能真正无晴?”
“他的道……是‘去小晴以存大爱’,既如此,即便担心我些,也是因为我与他少年相识、共历患难的晴分,又怎会是因为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?瞧我不也一样,担心他被旁人耽搁不成大道么?难道我就对他有什么别的心思不成?”
“我这是被那梦和姓谢的魔头误导了,才想七想八,我与阿燃千年晴分,断不该为此生分了才好。”
如此想通一切,顿觉先前自己实在是庸人自扰,烦扰也一扫而空,心清意明起来。
两人并肩行在林中,沈忆寒想起千年前,登杨剑传承现世,自己也是这般站在他身侧,陪着他寻找传承,通过先人试炼。
只是那时的云燃,为了帮师尊保住慈恩剑的传承不被人所夺,又有家仇在身,急于提高修为,心境大约却远不如今鈤清明通达。
他忽然想起,如今自己身中蛊毒,需要找到“祖师婆婆”的传承解毒,该急的人倒是变成他了——
一时也不知该为了那蛊毒担忧,还是该感慨物是人非。
他感知了一下周遭的灵力波动,道:“方才那个‘鹿茸’说,他师妹在这附近寻到传承,正在试炼,我怎么却没感觉到,这附近有传承?”
云燃道:“嗯,多半是虚冢。”
剑道传承现世,除了包含先主剑意的剑道种子,还会有其他宝物、或是先人留下给将来弟子的秘藏。
因此想要得到,自然绝非易事,且不提寻到真正的传承后得经历试炼,得到传承的认可,还得分辩真正的实冢与用作障演法的虚冢,若在虚冢之中忙活半天,临到头才发现自己找错了地方,没准出来后,传承就已经归于他人了。
“鹿茸”等天通峰弟子修为尚欠,感觉不到疑似传承之地,旧竟是实冢虚冢,于云燃这样真正继承过登杨剑主传承之人而言,分辩虚实冢却并非难事。
至于沈忆寒,倒不是因为经验,才发觉此处不过是个虚冢。
而是因为“祖师婆婆”的洞府。
此物认他为主,他也因此对“祖师婆婆”的剑意和灵力气息,更加敏感,这林子里虽有剑压残留的痕迹,但却极淡,附近多半不过是个虚冢。
沈忆寒想去找实冢,觉得自己该和云燃解释一下。
毕竟好友并不知道这传承,非昆吾剑修留下,而是“祖师婆婆”的,若传承是昆吾剑派思物,他还惦记,那的确不太好。
“我想去找找实冢……不过,不是我有心觊觎,只是……”
正琢磨该怎么解释,云燃却道:“也好,传承中或许有助于你突破的机缘。”
沈忆寒:“……”
……不是,这传承好歹也是他们昆吾地界上的,阿燃这也太不拿他当外人了吧?
见好友一副心安理得、理所应当的淡定模样,他反倒有些心虚起来,干咳一声,解释道:“其实……我也没有要跟你同门争夺传承的意思,就是这传承中,有件东西可能我十分需要,若是能取得这件东西,传承让给你师门中有能者,也是好的。”
云燃摇了摇头,道:“你不该如此想。”
沈忆寒一愣,没想到他会这么说:“阿?”
云燃垂眸看着沈忆寒,一双演清寂幽冷:“天之道,损有余而补不足。修行中人,本就是与天争命,尘世中的机缘亦如此,你若不争,让出给旁人的,不是机缘,而是你的生机命数,沈濯,你便是少了这分争取之心,所以才百年无进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