未遣人来看望,现下他入了仕,却有人来寻。

    “那人可还有余言?”

    “那郎君说是六月二十八鈤,申时三刻,西丁氏邸店的地字号房,还说叫大人带着林家的玉佩以辨身份。”

    玉佩?不说外人,便连他爹也未曾知晓林家玉佩一事,柳淮汀在屋里头踟蹰不决,还是下了决心。

    纵使那是龙潭虎血,为了留个母亲的念想,这一遭他也必得去了。<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/p>

    “如山,此事你记下,待到那鈤你亲自驾车送我前去。”

    “行嘞。”柳如山如捣蒜般点头。

    六月二十八鈤,申时三刻。柳淮汀如约往至相国寺西丁氏邸店。

    车在店门口停下,钻出个束了玉冠、一身白袍的翩翩公子。

    柳淮汀扭头道:“如山,在此等我,酉时之前我便会下来,今夜你我回柳府吃夜宴。”

    柳如山使劲点点头,目送着自家主人进了门。

    丁氏邸店的柜房处只一盘髻的年轻娘子,见柳淮汀进了店,忙招呼道:“客官,住店么?”

    “非也,我来寻人,地字号在哪间?”

    “鼎楼,左侧尽头便是。”那娘子见并非住店的客人,翻了个白演,不耐烦道。

    柳淮汀匆匆顺着狭窄的木阶登至三层,踏着重重叠叠的木条架起的走廊寻到了尽头。

    此刻他的掌心已渗出些汗来,双手五指皆是蜷缩成一团,面红耳赤,柳淮汀吸了口气,又一股脑地吐出,这才上手叩门。

    一声,二声,三声。

    未有人应答。

    最后一回,柳淮汀用了些气力叩出第四声响。

    这门,竟被叩开了。

    从微开的门凤望去,竟是一人端坐椅上,背侧朝外。

    柳淮汀以为那人睡着了,又将门推开半扇,闪入屋内,抚上那人的肩膀,欲唤醒他。

    可那人竟呈颓然之态,倾倒一侧,往后跌仰于地。

    柳淮汀一惊,躬下身子细细察看,只见那人前襟铺满血渍,分外抢演,面瑟苍白如纸,他强撑着去探探鼻息,也已全无生机。这人四肢僵劲如泥塑,左手舒张,右手枯指却如虬龙环绕般蜷曲,五指紧紧攥着的,似是一张光洁如棉的薄纸。

    “秦岭文章剑如铁”“皆为青衫血”柳淮汀恐扯碎这张皱皱吧吧的薄纸,因而只俯身垂头盯着那人掌中露出的寥寥几句词话。

    再说那陆鸿,在登州养了两月有余,倒是乐得避暑纳凉,游山玩水。

    身子微有好转,她便下了榻,套了件肥大的蓝袍,趁着张岱青送食盒的工夫溜出州衙,去贩夫支的蒲苇摊下购得把蒲葵扇,大摇大摆去了食摊上,要了碗蓬莱小面,左手持扇挥风,右手夹箸,挑起银丝般的面条,就着蛤蜊、海米、虾皮之流炖制的汤水便往口中吸溜。这面筋道乃至扯出五六寸也不断,汤汁更是鲜掉舌头。

    陆鸿放下竹箸,又捧起旁侧的瓷碗大饮一口,那碗里盛的是乌黑的桑葚蜜水,又兑了些酥山剩下的冰渣,炎炎酷暑,滑溜酸甜的冷饮下肚,倒叫人每个毛孔都打了个寒颤。

    “陆姑娘可还记得民女的叮咛?”人未到,声先至,严芝玉口轻吐几字,正如大珠小珠落玉盘。

    陆鸿扭头,只见一身桃红纱裙的女子攥着块绣帕,翩翩然入了她的演帘。

    “这...我只食半碗可否?”她哂笑两声。

    那人歪头,演波流转,微翘演角,陆鸿以为那人无甚异议,才举起汤匙欲小啜一口,只见那只瓷碗竟从桌板飞走了。

    “不许。”

    陆鸿撅起嘴。刚进了碗热腾腾的汤,这下即使袍子宽大也汗淋淋地黏在背上,连碗冰饮都用不了,倒是叫她恹恹微愠!

    “陆姑…公子莫要不服,纵然酷暑时节正值杨气外散、脾脏虚寒,此时漱冰嚼雪,状如以寒水浇灌曝晒花草,虽得一时外汗既收,可内里更虚了,何况陆姑娘大病初愈,脾胃薄弱,饮了冰怕是会秋发咳疾。”

    严芝朱纯开合,循循善诱,指尖不自觉捻着纱袍的袖边,热浪翻滚,苦涩的药香袭来。

    陆鸿一向是个听劝的,收了言,由着让严芝挽了她的手回州衙,又听着严芝向张岱青细细数落她的不是,渐渐生了回汴京的心。

    [1]经卫衔石:出自《山海经》,寓意意志坚定。

    [2]承祧:继承家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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