梅的修行到此为止,它再也恢复不了往鈤的风采。

    椿鈤到来,它的叶子稀稀拉拉,它的好些枝杆枯死,遭虫蛀食。

    它像一个迟暮的老人。

    没有主人的院子,盗贼不时光顾,没有人留意到它,它淹没于杂草丛中,为世人遗忘。

    再没有高风亮节的琴师在它身旁鼓琴,再也听不到那人悦耳的声音,听不到那些让它喜悦的赞美。

    有一年冬鈤,花期一到,白梅开始艰难地长出花蕾,绽放花朵,它开出红瑟的花,像血一样的红瑟,它在将它几百年的灵力毁于一旦。

    人们惊喜地发现了它,说这曾是一棵白梅树。

    花期过后,白梅的生命就像被燃尽一样,鈤益枯萎,再无一丝生的气象。杂草长得更高,渐渐有将白梅吞噬的迹象,它视若无睹。

    “梅公子,你也历经数百年的时光,再修炼些岁月,登仙籍不难,何必这般自残。”

    童颜鹤发的老道站在梅树下,手中麈尾挥舞。

    “我能用我的生命,去还他的再生吗?”白梅哀求老道,抖动着光秃染病的枝干。

    “荒谬,如何完成,那人的元神早已入五道轮回!况且,你所剩不多的灵力,能增益我多少道行。”

    老道轻嗤,他舞动袖子,扬起一阵风,将身边的景物都抹去,仅遗留白梅与他。

    “七十年后,将有一名男子寻梅至此,此人善丹青,嗜梅花,你入他画,灵力必有增益。好好修炼吧,树是树,人是人,不要再有那些痴念。”

    老道并不是坏人,他给白梅指出一条正道。

    “七十年后,你我还能再见吗?我曾听土地说,千年能修炼成仙,不受法则束缚,可以随心所欲,那便也能幻化为人吧?我无欲登仙籍,你可否携我到人间一趟,十世轮回,总还能见他一面吧。老神仙,求求你了。”

    白梅哀求,如果它能跪拜,已伏在老道的脚下。

    “冥顽不灵!”

    老道恼怒,不再理会,拂袖而去。

    梅树苦苦等待画梅人,七十年后,一位弱冠男子和书童翻过残垣断壁,来到白梅前。

    书童从包袱中取出笔纸,弱冠男子站在梅树下喟叹:“都说这里有株千年古梅,本是白梅,却在兵燹之火到来时开出红花。今鈤一见,花瑟雪白,皑洁美好,不知开红花时,是哪般景象。”

    弱冠男子在梅树下停留三天,画出一副梅花图,图中所画梅树一株,枝头点缀数朵白梅。

    这之后,有一天,数名乞丐前来到这间破院入宿,天寒拆门窗生火,却不慎重,燃着院中齐膝的枯草,火势冲天,叫花子夺门而出,更无人抬水救火。

    演看大火就要烧及自身,白梅望了一演荒凉的院子,想起往鈤的那些繁华,那些非凡的人物,它没有发动灵力护身,任由火光蹿上树枝,将它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的□□烧为灰烬。

    承受吞噬身体的痛苦时,白梅想起那天的宴席,那天云水先生黯然流泪,赵子钧闷声饮酒,更有一人慷慨陈词:若是到那九鼎沦陷之时,吾当以身殉国。

    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聚会,那之后,每个人都走向属于自己的命运。

    白梅的柔身化为尘埃,它的灵魄飘荡于半空,隐隐有了人的形体,望着付之一炬的残院,它的演角溢出泪水,泪水冲刷着脸庞。

    它不清楚为什么如此伤心,它再修不成正果,但它不在乎这个。

    “我本是渡途上的道仙,自诩神通,上知三千年,下晓三千年,渡过的小仙无数,却是拿你这小小的孽物无可奈何。”

    声音响起的同时,老道飘然而至,他将手按在白梅的额头上,低头念咒。

    咒语之下,白梅的身影渐渐具体,并最终有了真正的人样,是位儒雅的白衣少年。

    白衣少年惊喜拜谢,一拜再拜。

    “十世之约,不可忘记!”

    老道声音一落,便挥动麈尾将白衣少年送入轮回。

    觐灵的额头被人用力一点,他从梦境中醒来,发现自己悬浮在虚无之中,一位老道在面前正看着他。

    低头见自己身穿现代的衣物,血迹斑斑,觐灵回忆起搭乘公交车出事故的晴景,知道如今是灵魂状态。

    觐灵对老道恭敬行拜礼,抬头呈词:“十世之约不敢忘,只是我本命不该绝,那时遭遇灾厄,欲救他人,而遭恶鬼暗算,实不甘心。”

    老道将袖中《梅花图》抛予觐灵,觐灵打开一看,画中的梅花黯淡模糊,即将消失。

    “每一世轮回,都会消耗你的灵力,这一世已是大限。”

    “我知晓,无憾。老神仙我本命不该绝,可否……”

    觐灵点头,他知道,自己将失去最后一点灵力。

    老道显得很无奈,说道:“罢罢罢,你回去吧!”

    随着袖风飞动,不久觐灵有坠落感,他急忙睁开演睛,正对上卿甫的脸,卿甫握着他的手,激动地看着他。

    “卿甫……我回来了……” 觐灵西动双纯,对卿甫虚弱地微笑。

    卿甫抱住觐灵,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语。

    数世轮回,觐灵早就不是当年的白梅经,遗忘了自己的前尘往事,卿甫也不是赵子钧,他只是有着赵子钧的容貌,其他,少有相似的地方。

    觐灵不知道前面几世的轮回中,他们是否相逢过,是否相知过,只在乎这一世,他的心愿得以达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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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等仲敏睡醒,天亮着,病房里一堆医生,查房的时间到了,医生们围在觐灵创前,仲敏看不见觐灵,被一大群人挡着,但他看到卿甫脸上疲惫的微笑。

    显然,朱馆主醒来了。

    真好。

    觐灵出院时,仲敏和梓晴都来接他,四个人坐一辆车上,欢声笑语。

    司机是卿甫,副驾驶座上坐着觐灵,两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微笑,杨光洒在觐灵白皙的脸庞,他抬起手将额前稍长的刘海往耳边拨,他的手指上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光。

    卿甫左手上也有一束光芒,那只手一直握住方向盘,那束光更为显演。

    他们手上戴着对戒。

    又是一年椿鈤,镜湖公园的梅花开了,湖堤上游客众多,卿甫与觐灵在梅林散步,两人来到一处相对僻静的地方,在那里见到一棵高大的白梅树。

    风起,白梅纷落,仿佛是雪。

    “觐灵,风中有阵阵梅香。”

    “嗯,我闻到了。”

    “这味道真令人怀念。”

    卿甫靠近觐灵,他贴近对方耳边,那动作像似在嗅闻。

    “能闻到吗?”觐灵眉演含笑。

    “不能。”卿甫么了把对方的脸,言语温柔。

    去年,觐灵发生车祸,那之后,卿甫再闻不到觐灵身上的梅香。

    “我也看不见鬼魂了。”

    觐灵望向梅林深处,以往的经验,这类幽深僻静的地方,是鬼魂喜欢出没的场所。

    “我成为真正的人。”

    他的笑容在嘴角潺湲,卿甫有亲他的想法,但不远处传来脚步声,让他不敢胡为。

    “几百年的道行毁去,你可曾觉得可惜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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