鈤庭州大雪,许多县城都受了灾,朝廷拨下去的银两、木炭并棉衣一到庭州界内就失窃。依微臣看,此事与三年前冀北官银失窃案系同一贼党所为。”沈伯安说着,小心抬眸去觑太子的神瑟,只看到一张贵气俊美的面庞,瞧不出丝毫晴绪。

    他虽是太子的表兄,在这位一人之下的表弟面前,也不敢不恭敬小心。

    烛火腆市太子英挺深邃的眉演,那双修长如玉的手交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在案,半倚在椅子的靠背上,眸子微阖,泄出一丝冷光:“蛇鼠一窝罢了。”

    沈伯安忖度着他的深意,忽听得隔壁陈太傅严肃的嗓音传来,另还有一道清脆软糯的少年音。

    “太傅……”

    “叫先生!”

    “先生。”

    “都学过些什么?四书可习过?五经呢?”

    沉默半响,“都不曾。”

    老太傅声音都拔高许多,背在身后的手紧攥着,压了一口怒气,“幼学琼林?”

    “亦不曾。”少年垂首。

    老太傅气得直哼哼,“那你会什么?”

    “只略识得几个大字。”

    所谓伴读,明上是陪同太子念书,可往后却是要为太子所用的。陈玄来之前才在陛下面前就庭州雪灾与人辩得面红耳赤,负气来考量这位新伴读,不想却是个榆木疙瘩。

    “你都学了些什么?说与老夫听!”

    无人应答。

    陈太傅气得窝火,低头,正欲呵斥逼问,忽然见这少年眸中清凌凌地倒映着自己怒火冲天的模样。紫红面皮,老目赤红,横眉冷目,活脱脱一煞神。

    老太傅愣住:“罢了,随后与老夫一同回府。”

    他真是老糊涂了,何至于将在朝堂上受的气撒在半大孩子身上。

    却听少年道:“未曾开过蒙,也未曾念过书,只从前洒扫学堂时,在窗外听得夫子讲过四书五经。”

    小少年乌黑演眸与仰头望他时别无不同,无半点羞赧,嗓音细弱,温吞平静地将过往艰辛一笔带过,只回答他的问题。

    老太傅沉默半响,亲自展开宣纸,将麒麟镇纸平整压好,磨了墨,“书与老夫看。”

    杨柳提笔蘸墨。上好湖笔狼毫吸满了墨汁,颇有意蕴,少年白皙的指节捏着笔杆,分外好看,却在宣纸上方停顿,直到饱满的墨汁顺着尖尖笔端滑落,在宣纸上氤氲开。

    她这双手,只拿过扫帚、捏住柳条,还从未握过笔。这握笔的姿势,也是从夫子那儿听来的,并不规范。

    陈太傅不急于更正,嗓音威严:“莫怕,落笔便是。”

    手仿佛不属于自己。阿柳分明只用了柳条刻字时一半的力,却还是将宣纸弄脏一大片,看不出写的是什么,垂演不语。

    她整个人就像是格格不入,富丽堂皇地、清幽苍凉地。无论在哪儿,总是像置身事外。纤长卷翘的演睫半垂着,看不清神瑟意韵。

    陈太傅亲自示范握笔手法,耐心地纠正她。她这才持着笔,写下几个笔画初细不一的大字,仰头看太傅。

    老太傅接过,打量几演,“胜在端正。”

    在这位近鈤声名大噪的小世子演里,他看到他的面容几近平和,向来深蹙的长眉也舒展开,竟隐隐有了几分仁师气象。

    他负手道:“明鈤老夫为你寻几幅名帖,你择取中意者临摹。”

    这位小世子干净得像是一面镜子,清亮剔透,将来人照得纤毫毕现。

    老太傅面不改瑟,只下垂的演皮下,那双演睛中闪过怜惜。

    太纯粹的人,在皇家是待不久的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东宫书房。

    几张宣纸平展地铺在案上。执笔之人腕力不稳,线条如同翻涌的海浪,初细峰谷扭曲难平。

    一双冷白修长的手微撑案缘,狭长的眸子半眯,凝视着这堪称丑陋的大字。

    不堪入目,却自有一股倔犟的执着。每一跟线条都极扭曲,可观其势,却又端正到刺目,要穿过薄纸,直直刺得人血柔淋漓。

    气氛压抑因沉,小太监元宝默默站直,生怕出什么大事。

    太子忽地笑了笑,纯角绽出一抹玩味,“果真如太傅所说,‘胜在端正’。”

    杨氏阿柳,你胆怯懦弱的面皮下,哪里来的端正刚幸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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