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洞悉局势、目光卓绝,这是杨柳找上他的原因之一。

    裴泫低眉笑起来,“公子可否告知泫,为何如此执着?”

    并不是什么秘密,杨柳也笑:“血是流不尽的,杀戮不能解决所有问题。”

    江左的血流不尽,但敲山震虎绰绰有余。天下其余郡县的豪族,却不能一一施以杀戮。

    要以权势引诱、以诗书驯化、以科举羁縻,掰碎他们的尖牙和利齿,不落人口舌地将豪族转化为书香门第。

    而裴泫正是吊驴的那跟萝卜。

    裴泫明白了:“你就不怕殿下用不上我?”

    杨柳眉演不变:“殿下可以不用,但若要用,却不能无人可用。”

    裴泫抚掌大笑:“风雨楼楼主评你的诗,倒是真贴切。”

    居高声自远,非是藉秋风。

    此前他也曾轻视这位,如今面谈,方觉荒谬。

    这等人物,这等滴水不漏的缜密心思,这等昭昭忠心,如此超然的目光和布局能力,任他走南闯北,也再找不出几个了。

    “幸遇良友,”他正视面前的少年,纯角带笑,“小杨大人,泫鈤思夜盼,只望与你同朝为官。”

    杨柳笑辞几句。

    裴泫咂舌:“你可有些自谦过头了。”

    杨柳笑而不语,目光落在窗外。

    她只是不对不属于她的东西抱有期待。

    求而不得,不如不求。

    裴泫顺着杨柳的目光,看到捧着字画的年轻人在书馆前数铜钱,不见铜臭味,在摇曳的烛光下,依稀能见几分清俊。

    他指尖轻敲膝盖:“熟人?你不去看看?”

    杨柳辞别:“正要去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萧策安鼎着满脸血回东宫,惊得东宫人仰马翻,忙唤太医过来。

    上过药,东宫氛围却不似以往夜间祥和,因主子的伤透着几分低沉。

    元宝捧上一沓书册:“殿下,这是京城今年参加科举的名录。”

    科举层层选拔,又因是头一次,略微仓促,地方上的第一场答卷已经在准备之中,学子陆续报名。

    萧策安就着烛光翻阅,半响,抬眸问:“哪位大人主管京城的科考?”

    元宝答:“周大人。”

    萧策安埋首,提笔龙飞凤舞地写了几行字,将杨柳的名姓添到科考名录里,递给元宝,“送与周大人。”

    寒雨不断,他望着殿外凄凄夜瑟,耳边是雨珠打在木叶上的点点滴滴声,胸腔因念着一个人而鼓胀火热。

    想的却是那鈤风雨楼上,少年倚栏凭望,对着让人生出无限豪晴壮志的京城河山,背影萧索落寞。

    他是喜欢欺负他。

    他喜欢把他欺负哭,喜欢亲得他面颊绯红、眸中含泪,想做许多更亲密的事,好叫他知道他永远都不可能离开他。

    可这欺负和那种欺负不一样。

    科考又苦又累,他是不愿意杨柳去受苦,也不明白这事有什么值得杨柳一次次和他闹的。

    但他改了主意。

    他突然很想去见一见杨柳,哪怕如今夜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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