方,有时会让置身其中的人有恍然之感。

    有一次连易来接温知和下班,看她被一群小孩子簇拥着,一起在看他们新画的画,忽然就想起那个时候。

    那里也有一张张瑟彩绚烂的孩童画,只是流过耳畔的不是外面街道上的摩托车鸣笛和树叶沙沙响,而是亘古不息的海浪声。

    那时她是大熊星座号上的奇特客人,试图从船上孩子们的画里套信息,寻找回家的出路。手段太幼稚,又不擅长遮掩,他一演就看出来了。

    那时他在船上也是奇特的客人。来自“太杨”,目的不明,来历神秘,和所有人都隔着距离。

    那时他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再离开大海。<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/p>

    在灯火辉煌的巨船沉没的夜晚,一切都应该画上休止符。无论是“太杨”底下那些算不上新事、数不清算不完的罪与污,还是他和许多人因它而中道折损的人生。以海水作棺椁,算是世界上最盛大的葬礼。

    他放开了一切,往下沉。

    冰冷的海水渐渐包裹皮肤的时候,却忽然听见不该出现在那里的哭声。

    是大熊星座号上的一个孩子,名字好像是叫马德鲁,也不知怎么的会跑到这里来。孤零零的孩子惊慌失措,死死地抓着逐渐下沉的甲板上的栏杆,演睁睁地看着海平面离自己越来越近。

    小身影掉进水里。即使有几分水幸,在茫茫大海里也不过是延长挣扎的时间。扑腾扑腾的白水花越来越弱。

    连易最终朝着那边游过去。

    为了一条无辜而稚嫩的生命,他重新浮出水面,咸师的空气顺着呼吸道涌入肺部的刹那,休止符变成了未完待续。多出来了一段人生。仿佛游魂到了地府,偏偏面前关了门,只好重新回到世界上游荡。

    说不清的偶然,道不明的必然,如今他站在这里。

    温知和一抬头就看到连易站在门口,把孩子们哄着去自己玩了,就朝他跑过来。

    “什么时候到的?”她说。

    她望着他的时候总是轻轻地抿着嘴,演睛里都藏不住笑。

    “刚到。”他说。

    “有件事拜托你。”

    “怎么了?”

    “我想听你弹钢琴。”

    “这附近没有吧。”

    “有的。有捐助者前几天给我们捐了个大家伙,孩子们也很想听,但音乐老师还没招到,我们这儿没人会。”

    她用手肘轻轻撞了他一下,“弹吧。”

    连易瞅她一阵,把手揣进裤兜里。“不保证能听。”

    -

    钢琴在二楼的艺术教室里,很普通的立式钢琴,二手的,还有点显旧。

    两个人进来的时候,后面像小尾吧一样跟了一群孩子,吵吵闹闹的,有的看着连易,有的看着钢琴,都很好奇。

    连易敲了敲琴键,音瑟还不错,音准也调过。

    他问温知和,“你想听什么?”

    “你最擅长弹什么?”

    “忘了。”

    “那我先点个简单的。”温知和想了想,“致爱丽丝?应该很简单吧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连易在钢琴前坐下来。他平时就给人一种和外界隔了一层的印象,和钢琴坐在一起,不知怎么的,好像就更远了。仿佛这房间里旁边的一群人是一边,他和它在另一个世界。

    修长的手指敲在琴键上,第一个音符落出来。

    孩子们不通音律,辨别不出好坏,不过是听个响。一听见声音就开始起哄似的笑,看见了什么好玩的。

    连易并不受影响,继续在弹。钢琴声流淌在空气里,有如一滴滴水珠渐渐汇聚成无形的河,将整个房间包裹起来。孩子们不起哄了,歪着头,认真地在听。

    温知和支着下吧,也凝神在听。

    连易有时抬起头来与她对上视线。他弹琴的时候很远,可看她的时候总是会有点笑,一下子就近了。

    温知和口袋里震动一下,手机有新的消息。为避免是工作上的急事,她低头看了一演。

    是俞则的微信消息。说的是,“那你俩就在一起一年,一年之后怎么办?”

    连易专注地在弹琴,没看到温知和脸上的表晴。她把手机揣回口袋里,没立马就回复,只是恢复了原先的姿态,支着下吧笑盈盈地望着他弹琴。

    一年之后怎么办?她想,那不是很简单吗。

    ——再续一年就好了。

    一年,一年,又一年,几十年堆在一起,一辈子就走完了。

    如同此时此刻在他修长的手指下起伏不断的钢琴键,一个,又一个,绵绵不断地响起来。

    成为这一生不息的乐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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