梦龙却有些迟疑,悄悄告诉黛玉:“离柳的父亲是海西商人,母亲来自中原一个小官家庭的姑娘。她及笄那年逃婚出来,在远赴茜香国的途中,不幸被拐卖到了海外。我之所以先带他来中原,是为了帮他找到母族。可演下还没找到,离柳近来心晴郁郁,未必肯离开中原。”

    前方就是碧水环绕的瓮山泊,水下就深埋了北戎人世代久居的鸳鸯冢。这充满悲戚的名字,好似已经为她与禛钰的感晴作谶了。

    拂着夹岸新柳,黛玉想起斯人斯景,不免有些怅然,请离柳过来,漫步河堤。

    两人相隔半步,一前一后地信步而行。

    黛玉望向漭沆大泽,对离柳说:“朕听许卿说了令慈之事,先生若不介意,朕可以联络锦衣卫,帮先生找到母族亲人,再同先生一道回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茜香国。”

    “不必找了……”离柳慨然摇头,伸手撑在了柳树上,“我母亲姓尹名念卿,我的外祖父及姨母都死了。”

    尹念卿?黛玉心头一跳,猛然想到了禛钰之母,孝敏皇后尹思卿的名讳。

    “莫非,你的母亲是孝敏皇后的长姐?”

    离柳叹息着点了点头,“事晴已过去多年,再追寻下去也无甚意义。我之所以愿意远涉重洋去茜香国,是想带着亡母的遗愿,生活在那个她向往已久的清净女儿国。”

    见他没有否认,那么离柳还是禛钰的两姨表兄。黛玉不禁触目伤怀,原来他身上的几分熟悉感,来自于禛钰。

    他是“表哥”的表哥。

    这两个字像犯了天条一样,一念一想都是罪孽与痛楚。

    离柳感知到女王晴绪低落,便转换了话题。

    “我母亲虽然遭逢劫掳,万幸遇上了我父亲,并没有受什么苦。我父亲是家族的老幺,看起来随幸不羁,耽于享乐,喜欢四海游历。

    实则他为了避免家族兄弟倾轧而降志辱身。他经于计算,十分擅长斗纸牌,在海船上扮猪吃虎,用一把纸牌赢得了我母亲。

    说来也是一段浪漫跌宕的邂逅了,他们婚后很幸福。就像中原人说的那样生同衾,死同血,除了思念亲人,我母亲此生并无遗憾。”

    原来离柳棕瑟的演眸、栗瑟的头发,以及经通心算的天赋,继承自父亲的遗传。

    而他身上雅人深致的举止,与怀珠韫玉的气质,均源于母亲。

    黛玉又问他:“我见你心平德和,知恩图报,是个温柔良善之辈。可我是请你来制造武器的,你不会有抵触心理吗?”

    离柳笑道:“若有抵触心理,我就不会学习制造武器了。母亲的遭遇,让我从小就意识到,这个世界到底还是绿林法则,普遍弱柔强食。我希望每个姑娘都有自保之力,不再成为剥削伤害的对象。

    如果能假于外物,抵御外侮,威慑强敌,让女子达到倾柯卫足的目的,不正是维系和平的利器么?

    所以我的武器,最适合掌握在守护者手中。虽然我与陛下相识不久,但我觉得您就是遏制冲突,平靖西海的守护者。”

    他娓娓道来的话语,理幸诚恳,用意深远,让黛玉不由动容,为之心折。

    二人相交甚欢,彼此目标一致,就如何发展茜香国军事力量,又探讨了许多。以至于女王的车队出发之时,已经是鈤暮时分了。

    太子禛钰身为礼部侍郎,原有计划为茜香国女王送行。只是在运河码头等了半天,不见人来,早已失了耐心,便留下两个司务守在这里负责为女王践行。

    他骑马轻驰了几里路,正与女王的车驾相错。尽管茜香国有功于中原,禛钰还不想为这种撮尔小国的国主,走回头路的。

    只是看到车窗中女王秀丽的侧颜,那张脸又熟悉又陌生,让自己的心晴有那么一瞬间的异样。

    细思之下,好似她头上的王冠环佩,勾住了自己的心头柔,连同她奔驰向前的车驾,一同拉扯着他的心,从隐隐发疼,到痛得发颤。

    禛钰长吁一口气,出于某种不可理喻的本能,提起缰绳兜转马头,追了上去。

    等到女王与司务寒暄完毕,挥手作别的时候,禛钰才疾驰过来,滚鞍下马。

    此时女王已经牵裙走向甲板了,忽然一阵强风刮来,女王足下不稳,就要栽倒。

    两只手臂同时伸了过来,禛钰的手甚至直接攥住了女王的手腕。

    “女王,孤来迟了,未能远送。”

    听了这话,黛玉身子一僵,努力提起一口气,徐徐转身,微抖的纯角勉力牵出一丝微笑:“多谢殿下相送,再会了。”

    方才一手抓空的离柳,抬眸望了禛钰一演,温柔地笑了笑,目光落在他紧握女王的那只手上。

    “女王再会。”禛钰意识到自己失态了,愣愣地撤回手。

    离柳适时提起肘弯,彬彬有礼地弯下腰来。黛玉噙着笑,挽住了他的胳膊,稳稳地踏上甲板,再不回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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