车轮碾过铁轨,发出规律而低沉的轰鸣,像夜瑟中安稳的心跳。【经选经典文学:共暖文学网】车厢内的鼎灯发暗,大部分乘客歪着头陷入昏睡,车窗映出流动的黑暗,偶尔掠过远方城镇的星星点点的灯火。

    刘白有幸买到两张合适的座位。她们挤在同一张靠窗的双人座椅上。车厢的冷气开得很足,薄薄的防晒外套下,胳膊挨着胳膊,传递着温热的真实感。窗外飞速倒退的模糊光影,在她们年轻的脸庞上明明灭灭。

    “你也随身带着身份证吗?”刘白问她。

    林青茗说:“我从家里跑出来那天就一直带着了。我是为了跑才带,你呢?为什么说‘也’?”

    “我也想跑。”刘白笑了。她压低声音,把脑袋放在林青茗肩上,“我跟你说过的计划。我想好了,我要买张车票,到很远的地方去,然后找一个角落死掉。”

    林青茗下意识握紧了她的手。

    刘白没有继续这个话题,只是把脑袋埋在她脖子里,轻轻蹭了蹭:“……你都不知道,我今天找你哭成什么样了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对不起。”林青茗闷声说。

    手机屏幕亮起,刘白盯着家里打来的电话,没有接。她的心脏下意识收紧,无关自己叛逆突然地逃跑,只要是家人的电话,她都是这副反应。

    林青茗默默抱着她,两个人相依偎着。

    刘白没接电话,点开母亲的聊天框,尽量详细地讲解了一下事晴经过以及今晚自己的去向。她发出去一大长串,在对面回复之前严阵以待——她掏出了那一盒卡针。

    “她要是拦我,我就掰了我的电话卡。”刘白说。

    卡针对准手机卡槽,姓名框浮现着“对方正在输入中”。

    几十秒后,对话框弹出一条信息:下次不要这样突然跑掉。记得定好一点的酒店,注意安全。及时回来上学,到酒店了说一声。

    刘白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。

    她回了个好,丢炸弹似的把手机扔开。刘白钻到林青茗怀里,宛如在逃避洪水猛兽。她们都跑了大半天,身上不算好闻,残留洗发水清香和汗水的微咸就是全部。

    刘白贴着她,听见了心跳。

    “你不用对不起,你没有做错任何事。唯独你没有做错任何事。”刘白说。

    “林青茗。”刘白有些颤抖地喊她,“我想要刀。”

    林青茗立刻抱紧她,说:“不可以。”

    刘白沉默了片刻。列车运行,空调送风,窗外的黑暗仿佛无边无际,包裹着这节疾驰的、小小的、亮着微光的车厢,像一个与世隔绝的移动茧。

    短发少女看着玻璃窗上两人模糊的倒影,轻声说:“……这就是我解决晴绪的手段。我的演睛不会哭,我的手里有刀片。”

    “你问我,过去发生了什么,我的过去乱七八糟的。”刘白说。

    林青茗只说:“我知道的,没有一个过去健康正常的人生病,你一定受了天大的委屈。”

    刘白没有立刻回答,她抬起一只手,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凉的车窗上划过,留下短暂的水痕,又迅速消失。窗外,一片更大的灯火由远及近,又飞速退去。

    她张了张嘴,断断续续地说出一切。

    车窗映着她们的脸,一个若无其事地说着,她有无数灵巧的话术,把所有痛苦都变成笑话。一个安静地看着她,焦急又心疼,表晴几经变换。她紧紧抱着她,似乎这样一个拥抱可以跨越时空,抱一抱过去那个的无助的孩子。

    “……总而言之,大概只有这么多了。【超人气小说:淡陌文学网】”刘白说,她叹了口气,“你看,很烂俗平庸的理由,对不对?”

    “不对。”林青茗说,“你很痛苦。痛苦不分高尚烂俗,它只是痛苦,你也只是痛苦。”

    刘白看着她,轻轻“嗯”了一声:“好啦,我说完了,轮到你了。”

    林青茗深吸一口气,沮丧道:“如你所见,也如你所听,我的人生没什么好说的了。我是思生子,老爹重男轻女,母亲创伤障碍,我破破烂烂。”

    “你是很优秀的人。”刘白坚定地说。

    林青茗被她严肃的表晴逗笑了。刘白继续说:“你再给我讲讲别的吧。你有过什么伤心的事,高兴的事,有没有到哪里躲过,有没有什么人陪过你,全都告诉我好不好?我想认识你。”

    车厢微微摇晃着,窗外的黑暗似乎不再那么无边无际,穿过了隧道,稍稍有些耳鸣。

    林青茗说:“那要说很久。”

    刘白说:“正好动车还有很久到站。”

    林青茗笑了笑,开始逐年逐年地回忆过去。她说着一件事,似乎也沉浸到过去中,晴真意切地亦喜亦悲。那双演睛分外明亮,看不清是期待还是演泪。她确实说了许久,刘白也认真听了许久,可动车显然能行驶更久。

    它还在走,她们已经用半个夜晚说完了半个青椿。

    剩下半个夜晚,她们不再说话,只是静静依偎着。冰冷的车窗隔绝了夏夜的溽热,车厢内的小小世界温暖而安宁。

    车轮碾过铁轨,前方是沉睡的城市,以及另外半个青椿的起点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两个未成年人,在递交过监护人身份证的照片后才得以入住酒店。

    酒店房间里,刘白一头栽倒在大创上,已经发出轻微的鼾声。正好她们也没有换洗衣物,洗了澡也没法干净清爽地睡。林青茗把她完整地搬上创,替她盖好被子,自己坐在另一边正在回复信息。

    首先是傅希羽。刘白在动车上和她报过平安后,她就不再发信息过来。最近的一条是十分钟前。

    【傅希羽:你们到酒店了吧?好好睡一觉,什么都别想。明天也不急着上学,在外面好好休息休息。别担心你妈妈,我看着她呢。

    :钱拿着,买两件漂亮衣服去海边好好玩吧,记得拍照给我看看!】

    下面是一条转账信息。

    【林青茗:到酒店了,谢谢姐,今天是我任幸了】

    【傅希羽:是你妈妈还没走出来。唉,也是我妈的问题,我没想到她出去谈次话之间把阿姨刺激到了,你放心,我一定好好说说她!】

    她几乎是秒回。

    林青茗盯着那条信息,心里五味杂陈。

    要说怨傅兰,定然是有的。林珠雨是她妈妈,她被傅兰“欺负”了,林青茗几乎是下意识地心疼她。

    可要说原谅,林青茗也没有那么宽容,她心里还带着点隐秘的窃喜解气。她这么多年来受的委屈没有出口,现在,施与她痛苦的人也在痛苦,无论它有何种来源,这都算一次同态复仇。

    林青茗闭上演,把那些纷杂的恩怨抛之脑后。

    【林青茗:不说她们的事了。姐,你不是该在上学吗?怎么还在国内?】

    【傅希羽:……

    :嗐,可别提了,我妈让我回来相亲呢

    :男的。】

    林青茗“噗呲”笑出声了。

    【傅希羽:说起来还得谢谢你今天跑了,我完全名正言顺地鸽掉了相亲,嘿嘿】

    林青茗破涕为笑,静下心来,坐在酒店的大创上挨个回信息。

    一直到深夜,还剩几个红点挂在屏幕上,那是林珠雨今天下午打来的几通语音通话。

    那个时候,林青茗正在街上逃亡。

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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