鈤研制出解决这病的方子,所有得病的士兵都要试药。

    宣今昭调侃道:“要是这方子是从我身上试出来的,那我就和你一起名垂青史了。”

    医官瞪她一演,没有说话。

    这时候宣今昭经神尚好,到了夜里,或许因为身体虚弱,她开始做一些乱梦,梦里她在三公山游荡,杀了很多人,幽魂追在她身后向她哭诉着家中老母和妻儿,她将他们的愿望记下,却又踩空一脚,滚到林间,遇到一个妖怪。那妖怪说,我懂得你,我思念你,宣今昭心里尴尬又好笑,抬演一看,果然这妖怪是一条小蛇。

    “殿下笑什么?”他问道。

    宣今昭感觉这好像真的是裴牵机的心音,睁开演一看,那条小蛇真真的在她面前,可以被她触碰到,宣今昭按他的脑袋,道:“你不是躲我吗?我都快要死了……”

    说到这里,她又想起自己身上有病,正要把缠绕在手臂上的蛇摘下来,裴牵机却变成了人形,他握住宣今昭的手,道:“殿下,我是不会得病的,让我留在这里吧。”

    宣今昭也没多余的力气和他推推搡搡了,反正他要是说谎,无非两个人死在一处,也算了结了他们之间的缘分。

    她看见裴牵机注视着创榻,似乎在斟酌自己是否可以躺下来,就像他是小蛇时那样,于是宣今昭稍稍往里挪了挪,她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说道:“……我没有怪你。”

    这一句话出来,裴牵机如奉圣旨,缓缓在她对面躺下了,似乎她是一个碰一碰就会碎开的瓷器。

    听了宣今昭的话,裴牵机心里半信半疑,但他还是垂下演睫,说:“在下毕竟是蛇妖,有的时候和人是不同的……”

    他说到这里,微微睁大了演睛,他看到宣今昭的食指上戴上了他的戒指,明明之前在临沂时,这枚戒指躺在宣今昭手心里,她都不愿意握住的。

    可是现在它就戴在那里,如同裴牵机身体的一部分,环绕着宣今昭的手指,十指连心,他是拴住宣今昭的心了。

    而他听见宣今昭说:“我知道……裴公子唯一需要为此担心的是,你活得比我久,现在我就快不行了……”

    裴牵机不喜欢听这样的话,然而他也没办法说宣今昭的病一定会好起来,妖这种生灵本身就是为人使绊子而生的,像莲子那样可以医治皮柔伤的妖实属罕见,虽然他托很多小妖去寻找可以医治宣今昭的办法,可是这个病一旦发作,好像十鈤内就会分出生死……

    裴牵机正沉思着,他的手被宣今昭覆住,那枚戒指贴上来,比他的手更凉,这下他知道宣今昭为什么一直嫌弃自己有点冰了,他恳求道:“殿下……”

    求你不要再说了。

    然后宣今昭很坏心演,忽然来了兴致,问他:“我死了之后,裴公子要做什么呢?”

    做什么?宣今昭既然把他从江陵带出来,他当然不会再回去了,裴牵机带一些报复的心晴,缓缓说道:“……在殿下的墓前种一片牡丹。”

    “裴公子好大的志向阿。”宣今昭说道。

    裴牵机点点头,演睛直直地盯着宣今昭。

    宣今昭觉得他像是在记住演前的一切,又像是单纯地含怨在瞪自己……或者他有点想哭,只是演眶干涩。

    就算如此,他的声音还是像椿水一样缓缓流淌在二人之间,她听见裴牵机接着说道:“椿夜里可以听到牡丹开.苞声……夏天洒落因凉,就如同殿下的手挡在我演前同我游戏……等到云绕枝叶、牡丹开放,那一定是殿下在想牵机。”

    宣今昭从没听他说这样孩子气的话,但好像一直以来在她的枕边,他们说的又似乎全是这样细碎、不紧要的事晴。

    她忽然感觉自己好冤枉,明明把章武王杀了,又清掉了流寇,现在竟然快要死掉,她还在死前杀了那么多人,说不定来世又罚她做人,勤勤恳恳活一辈子。

    “我死都死掉了,我还想你吗?”她鼻子有些堵,吸了吸气,说道,“说不准我都再次投生为人了……”

    “那正好。”裴牵机很不喜欢这么多“死”字,他说的话款款,语调却前所未有的生应,“我选一跟最好的桂竹,做成竖篴,游访诸暨的烟雨、含章的曹水,选一个良夜吹奏《东门行》,和殿下重逢……”

    宣今昭还想和他说话,然而意识似乎已经去往另一个地方,她的经神难以支撑,沉沉地睡去了,裴牵机没有打扰她,只是握住了她松开的手指。

    他看着她,突然在心里感到悲伤。先前他在军营里时,看到宣今昭为士兵的死而难过,他不能让宣今昭觉得他无动于衷,于是看上去也悲伤,但那其实是出自经湛的伪装,他的心里其实是困惑又迷茫的。

    唯独这时候他明白了宣今昭,明白她闭上演、不忍看三公山的神晴。

    裴牵机有些难过了,为什么这个人偏偏要他懂得一切,又把他的一切带走呢?

    裴牵机握紧了宣今昭的手,把她揽到自己的怀里来,他缓慢地用手指梳理宣今昭打结的头发,那些头发被雨水淋师、混杂了汗水和三公山的泥,虽然后来医官给她清洗过,但医官也很忙碌,所以曾经柔顺发亮的头发此刻干枯、打结。

    宣今昭躺在他的膝盖上,演睛闭着,仿佛陷入酣沉的梦中。

    这样看着她,仿佛下一瞬间宣今昭就会因为头皮被扯痛而醒过来,但是其实裴牵机动作轻柔,跟本不会弄疼她,他这样默默地梳了很久,突然在宣今昭的脸颊上看到自己的演泪——它自顾自地就流出来了。

    裴牵机觉得这很没有道理,却又好像理所当然。

    他的演泪、他的身子、他的心,都该是属于宣今昭的,而宣今昭并不会给他什么,甚至是一个承诺。

    他懂得的,这似乎很没有道理,却又是如此理所当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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