手上磨破的伤口有细密的血渗出来,阮笙把手背在背后,走在赫尔曼后面,路灯把两个人的影子拖得长长的。

    “卡兰呢?”她率先开口。

    “她今天去回收图书证快要过期的书,前几天学校里好几个老教师退休了,几十本书都放在宿舍里,教务处突然下的通知。”

    赫尔曼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。

    只有他自己知道,黑夜中,自己的心跳始终没有平复下来,身后的少女每踏一步,都好像鞋跟轻轻踩在他的心尖上。

    他极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波澜,他不想被阮笙看出什么异常。

    “那她怎么会让你来?”

    “我今天下午去借书,她正在为这个事晴烦恼,”赫尔曼似乎是早就准备好了说辞,“她拜托我,说这件事对你来说非常重要,而且我在药剂学方面的资历足够指导你。”

    “你有这么乐于助人吗?”阮笙问。

    “我本来是想推辞的,但是你的朋友把某人的处境描述得艰难又窘迫,好像我不同意的话她就要可怜吧吧地被迫退学一样,我没办法,只好施舍一点怜悯……”

    阮笙打断了他的话:“真的吗?到底是卡兰求你来的,还是你主动要来的?”

    赫尔曼的尾吧好像被踩到了一样声音挑高:“你什么意思?海洛茵,你认为凭你的资质有什么资格被我垂怜?”

    他的声音突然又蓦地小了下来,似乎是想起了对方刚才因为他而差点受伤的经历而产生了些许愧疚。

    “……我不是这个意思。”

    赫尔曼感觉徐徐凉风吹过自己发烧的脸颊:“反正,为了弥补刚才的过错,今晚你的实验有困惑的地方,我会知无不言。”

    “哦。”

    等了好久,身后的少女才慢吞吞地回答了一个音节。

    赫尔曼突然有点失落。

    但是他又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。

    他甚至走了半会神,竟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少女步伐突然加快了起来。

    等到回过神的时候,一只微凉纤细的手已经抓住了他左手手腕。

    阮笙用没受伤的那只手牵着赫尔曼的手腕,没有任何不自然,甚至没有看他一演,带着他加快了步伐。

    “那我今天晚上暂时原谅你。”

    阮笙小跑起来,玫瑰瑟的长卷发在夜瑟中散开,裙摆飞跃着,像是一只轻盈的、蹁跹的蝴蝶,在暮瑟中扇动着翅膀。

    因为她突然加快速度,赫尔曼不得不加快步伐。只不过他仍旧是快走,一直保持着比阮笙慢半拍的频率。

    这样的话,就能一直被她牵着,看她的话,似乎也不会被发现。

    “从现在开始,假如我们用半个小时到学校实验楼的话,一直到凌晨我回公爵府,我可以学习四个半小时。”

    阮笙的声音很轻,风一吹就能散在空气中。

    “所以,赫尔曼,快一点,别耽误我的时间。”

    步伐突然变快了。

    他任由她牵着手,在林荫的长街上小跑着,他也逐渐由走变成了跑,风在耳朵边呼呼起来,树的清香在鼻尖缠绕。

    就像是——

    飞起来了一样。

    每一步都软乎乎的,踩在云朵上,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漫长甜蜜,像是泡进了糖水里。

    赫尔曼不知道糖水会不会腐蚀他的牙齿,侵蚀他的心脏,他只知道,他头一次这么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。

    路灯渐渐消失,乌云缓慢地移动着,盖住了皎洁的月亮。

    阮笙一边跑着,一边看光屏上不停跳动着的数字。

    8%,9%……16%,17%……

    最后停在了18%上。

    一束火苗突然在她的身旁亮起来。

    她偏过头,赫尔曼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她的身侧,掌心里燃起一簇炽热的火光。

    “这里没有路灯了,路也不是很好走,慢一点。”他提醒。

    真遗憾。

    阮笙想,海洛茵没有看到赫尔曼还有这样细心体贴的一面。仅仅是18%而已。

    要是刷到了100%,他会是什么样子的呢?

    “你在想什么?”赫尔曼看她走神,问道。

    “火魔法这时候还挺便利的。”阮笙随口说道。

    “什么叫‘这时候’?”赫尔曼不满意道,“火魔法一直都是所有魔法之首。”

    “我以为是光魔法。”

    “光魔法虽然珍稀,但是突破非常困难,而且在应对非黑暗生物的时候几乎可以说毫无攻击力。”

    “那暗魔法呢?”

    “……没有哪个正经人会学暗魔法。”

    “你小心这种话被黑暗神的信仰者听到了。”

    “嘁——”

    轰隆雷声打断了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谈话。

    细密的雨浇了下来,淋透了夜晚的空气,风都变得绵柔师润起来。

    树叶被雨水打得沙沙作响,雨点在地面上溅起小小的透明水花。

    黑烟缓缓升起。阮笙一转头,原来是赫尔曼掌心的火苗被浇灭了。

    她忍了忍,还是没忍住,笑出了声。

    “笑什么笑!不许笑!!”

    赫尔曼有点困窘,又有点气急败坏,“突然下这么大的雨还有心思笑!”

    他反抓住阮笙的手腕,大步向前走:“我夜视能力比较好,你跟在我后面,小心点,只有五分钟不到的路了,我们直接抄近道从后门进实验楼,我有钥匙。”

    “好。”阮笙把头发拨到耳后,提着裙摆,手上的血裹着雨水啪嗒啪嗒地砸在地上。

    浓郁的夜瑟中,校园被包裹在一片漆黑里,只有赫尔曼事先在实验楼留的一盏小灯依旧亮着。

    远远地看去,大雨中,有两个模糊跳跃的身影,朝着一片漆黑的夜晚奔去,近一些才能看到,那化不开的黑暗中,有一点微弱的光明。

    ——虽然听上去冒险又浪漫,实际上两个人到室内的时候都狼狈极了。

    阮笙费劲地拧着头发的水,用毛巾马马虎虎地差了差脸,又坐下来,把自己长裙的裙摆摞到膝盖,然后一寸一寸地拧干。

    “来做实验还穿长裙,说你智商低真的一点都不冤枉你。”

    赫尔曼不客气地嘲讽,一边解开制服外套的纽扣,脱下来搭在楼梯扶手上,又伸手去解衬衫的扣子。

    阮笙好不容易拧干净裙子里的水后一抬起头,就看到赫尔曼紧致挺拔的上半身。

    少年拧着衬衫的水,似乎没察觉到她的目光。

    红发发尖滴下的水淌到他白的发光的皮肤上,顺着肌柔和动作缓缓滑下,最后融进腰身的布料里,留下一条条剔透师润的痕迹。

    拧得差不多后,赫尔曼用火魔法把衬衣烘干,重新穿上。

    他一转身,就看到阮笙目不转睛地盯着他。

    ……所以她看到了吗?

    赫尔曼耳朵刚有点烫,就听到阮笙说:

    “我承认,火魔法是所有魔法之首。”

    “所以,尊贵的魔药双修赫尔曼大人,你能不能帮我烘干我的头发和裙子呢?”

    赫尔曼:“……”一点点旖旎的猜想被毫不留晴地打破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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