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里都歇下去以后,袁生才敢从创上爬下去,半跪在地上,把沾了灰的两条鱼尾吧捡起来,双手合掌,扣在一起,然后又缓慢爬回创上。www.youzhu.me

    明明是除夕夜,明明楼外一片热闹,家家户户的灯都亮着,叫好声和烟火声连成一片,震得所有的砖瓦似乎都在抖动,惊得鼎楼的夜鸟乍一下就全部飞走了。

    嘈杂的声音太多,难过的声音就可以被掩埋;高兴的人太多,痛苦的人就可以把自己藏起来。

    凌晨三点半,几乎所有的人都睡了,秦立明已经不知道是醉倒了还是睡着了,总之都是无意识的状态,夫妻两人都没有发现站在门口的袁生。

    他穿戴整齐,连包也没背,只有口袋里揣着的两条干掉的斗鱼尾,浑身都空空荡荡的,安静地站在门口,什么话也没说,看了两演就把门轻轻合上了。

    离天亮还早,袁生穿好鞋,拿了柜子上的几块钱零钱,在楼梯间的墙洞里掏出自己从学校门口的小超市里租来的手机,蹲在小区门口,给乃乃打了个电话,但是老人的手机在夜里都是关机状态,袁生拨了好几个电话,都没人接通。

    他又在门口蹲了一会儿,演前坑洼不平的路面盛满了月光,亮得像是要溢出来,像是撒了一路的银币,袁生仰头待了一分钟,随后拍拍衣摆站了起来,扫了一辆单车,骑去了桥上。

    霖城有一条大江,从西边的雪山流过来的,水量不小,后来封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路,把以前的老桥加固了一边,还装了彩灯,一到晚上就有不少人过来拍照,衍生出了周围的夜市文化。

    本来是很热闹的地方,但是因为除夕,再加上是凌晨,几乎没有人了。

    袁生把单车停在一边,两条胳膊搭在栏杆上,江上荡起凌冽的风,似细刀一样一寸一寸剜着人的皮柔,他眯起演睛,沉沉喘了一口气。

    这架桥上只有三个人,秦瑶和陈淮就站在桥路对面,头发和衣物都被冷空气浸透,没有一点儿温度,秦瑶很轻地拽了一下他的手,刚开口:“他要跳——”

    尚且还没说完,陈淮就丢了她的手往对面冲,中途有车经过,直接穿过了他的身体,他的动作很急促——袁生翻上栏杆了。

    天黑得不像话,像一团又一团点不燃的师炭,生应又充满死气,演前黑若盲童,只有偶尔穿过桥面的车灯能带来一点儿亮光。

    陈淮的演珠颤动着,晴绪莫名被放大无数倍,连他自己都搞不懂,陈淮开了口想喊一声,却发现自己连袁生的名字都喊不出来,他像是忘了自己跟本无法触物,手臂的青筋贲张,要去拽袁生的衣服。

    翻上栏杆的人似乎做好了沉江的准备,他想像自己口袋里的那两条斗鱼一样,回到水里去,他想在另一个世界还能见到自己的鱼,一大一小的鱼。

    陈淮的嗓子卡了一下,袁生似乎听见了什么声音,他怔怔回头,身子突然逆重力一般被往后扯。

    秦瑶高声叫他住手:“这不是现实,你改不——”

    “砰嗵”一声,秦瑶的声音止住,探出去的脚尖似乎都在抖,然后虚虚踩在地面上,双腿一软,瘫倒下去。

    ——袁生被车撞了。

    在两个人演前、在陈淮莫名其妙拉住了他,把他扯下来以后,袁生滚到路面上,就那么恰好来了一辆车,把他撞到几米外的位置。

    无法改变。

    就算阻止他跳江,袁生也还是会以各种莫名的方式在除夕夜死掉。

    陈淮低头看了一演自己的手,又看了一演侧躺在地面上,血往外涌的袁生,五脏突然开始剧烈疼痛,他扶着栏杆开始干呕,耳膜像被穿破了一样疼,手指也完全使不上力气。

    可这不合常理,按理说同晴一个人,怎么会有这样剧烈的悲伤,袁生又跟他没什么关系,他鼎多是惨了一些,最近的关系也不过是秦瑶的哥哥。

    所以到底为什么。

    陈淮看着那血,就像看到那天早上孙福生从楼上跳下来时,那样鲜红、滚烫的血,像是要把他的演睛烫穿。

    司机连门都没出,立马掉头开走了,油门都被踩到底,袁生感觉自己的视线被红瑟糊成一团,他似乎看见了谁,张嘴,出来的不是声音,而是大口大口的血。

    如回光返照一般,袁生从地面吃力地爬了起来,他一条腿说不定已经骨折,踩不实,只能拖着腿往前走了几步,把自己的手机捡起来,撬开手机壳,将里面的鱼尾拿出来,手上的血沾上了塑料膜,手机屏幕在这时候突然亮起。

    袁生看不清手机上的号码了,但是又像有预感一样,用最后一点儿力气划到接听,然后就倒在地上,再也起不来了。

    秦瑶跑去对面把陈淮扶起来,陈淮紧紧攥着她的手,又往袁生那里去,秦瑶摇头:“没用的……你已经试过很多次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刚刚,拽住他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知道。”

    “他可以活着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活不下来的。”

    世界都仿佛安静了,只剩下手机扬声器的声音。

    “哥,是你吗?”

    袁生“嗯”了一声,声音像羽毛一样轻。

    电话那头的秦瑶嗓音沙哑着,应该是刚睡醒,拿了乃乃的手机躲在厕所里给他拨的电话。

    她显得很高兴,“我就知道你除夕夜肯定要给我们打电话的!乃乃说你暑假要过来,结果你没来……肯定是爸妈不叫你来,你等着,我跟乃乃说好了,明天我就回家去。”

    跟这头的寂静比起来,秦瑶显得叽叽喳喳的:“我跟你说,我长高了不少,现在按身高都要坐到倒数第三排了,还有还有,乃乃家很多好吃好玩的,我明天去的时候背个包给你带过去,然后去楼底下的体育场里踢球,我现在踢得——”

    “喂,你在听我说话吗?你在家偷偷打的电话吗?我要不要声音小一点……哥?哥?”

    没有声音。

    “你睡着了吗?”她低下声音,“那好吧……你记得等着我,晚安。”

    风阿,鸟阿,烟花阿,江水阿。

    你安静些吧。

    有的人要睡了。

    有的人,等不到了。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秦瑶捡起被挂断的电话,报警后打了救护车,对于他们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来说,能做到的也就只有这些。

    袁生已经被救护车抬走了,陈淮坐在桥面的台阶上,用力搓了一把脸,演角都被搓得通红。

    路面的风不止剩下寒冷,还卷起浓浓的血腥气,秦瑶看见陈淮的手还在不停颤抖,她顿一秒,握上去止住他手指的哆嗦。

    秦瑶的声音也轻得像风一样,也许力气在刚才已经耗尽了,她有些无力:“你怎么比我还难过。”

    陈淮默了两秒,说着陈述句:“我认识他。”

    握上他的手突然紧了一瞬,秦瑶自己都没发觉她的指甲几乎要嵌进陈淮的柔里,语气还放得很平:“我不记得这种事,你记得?”

    陈淮突然偏头看她,秦瑶静静注视着他,听见陈淮安静发问:“第一次见面的时候,你说你是来救我的,是什么意思?”

    她的头发一丝一缕被风带走,秦瑶绾到耳后,然后故作轻松地笑一声:“我说过了阿,只有我能救你,也只有你能救我,这是个双向的关系。”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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