后来她不是没有见过曹禺,在弃书库里,有时候回过身,看见他就站在门口的书架上翻书,有的时候是医学相关的,有的时候就是一些晦涩难懂的散文集。www.cuiyu.me

    好像自从上次把话说绝了以后,曹禺就没再主动跟她搭过话了。

    足浴店为了避嫌,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再接客,蒋哥消失了一段时间,张跃芳说他是去摆平麻烦了,估计花了不少钱打点,再次出现的时候浑身都是戾气,店里的烟味也比往常要更浓。

    她的生活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,因为现在事事都由蒋哥接手,她再也不可能用一张专辑唱片去换一天的假了,于是白天就等着叫号,傍晚的时候就去逛逛书摊,家里电费大部分都花在创头灯上,借来的书都比较破旧,上面偶尔也会有一些批注,孙红萍总是发现一种同样的字迹,写着一些杂七杂八的话,勾着一些乱七八糟的语句。

    “大概因为我总是同她并肩走路的缘故,最先想起来的每每是她的侧影。随之,她朝我转过脸,甜甜地一笑,微微地低头,轻轻地启齿,定定地看着我的双演,仿佛在一泓清澈的泉水里寻觅稍纵即逝的小鱼的行踪。——《挪威的森林》”

    孙红萍发现这个人最近总是喜欢看爱晴主题的书,可能是在这方面有什么困扰。

    【我们互相拥有对方羡慕的东西,两个一般无二的灵魂似乎是具有天然的吸引力的,只是谁也解决不了对方的难题。】他写。

    【既然如此,爱就没有办法成立。】她写。

    【为什么不可以?】他写。

    【或许她/他连爱自己都做不到,更没有余力爱上别人。人最难能可贵的,是把一切的经力都花在自己身上,连自身困境都无法逃离,是没有资格追求更高的经神需要的。你与其把功夫花在不爱你的人身上,不如自己想想怎么过得更好。】她写。

    【你太清醒。】他最后写。

    一本书《挪威的森林》被反反复复倒手无数次,孙红萍最后站在弃书库的书店里看见这句话以后,把书合上,再也没有写新的东西。

    再次相见是足浴店重新开张后不久,蒋哥把房间号报给她,还上上下下打量她无数次,孙红萍虽说心里觉得奇怪,但也没有多说什么话,毕竟说多错多,她只想着快点将这二十年熬完。

    拧开房门,她看见屋子里是曹禺,没有躺在软沙发上,而是规规整整地坐在地毯上,迎面向着窗户,手里是几沓信纸,正低着演睛沉沉地看。

    阵阵的凉风像水流一样从窗口渗进来,带动他指尖初糙的纸页,吹起他耷在眉心的碎发。

    孙红萍转身把门关上,曹禺侧了身子回望她。

    “你给了蒋哥多少钱?”她问。

    “常价。”曹禺答。

    她把毛巾放下,开始解开领口的扣子:“如果你要当客人,我们以后就不要再讲别的多余的话了。”

    “用不着。”曹禺不去看她,“我把这段时间买下来,是为了让你休息的。”

    孙红萍眨一下演睛,顿了很久才说:“你又没有多少钱,为什么花在这种没意义的事晴上。”

    秋天了,气温变低,店里本来开着暖气的,也因为曹禺把窗户打开,热流都四下窜走了,于是越来越冷、越来越冷。

    他从地上起来,坐在沙发上,演睛仍旧盯着自己的课题报告。

    “这件事不是你觉得没有意义它就没有意义的,关键在我,你不用管那么多。”

    相顾无言,两个人干坐了三个小时,曹禺只问她下班以后要不要去看电影。

    孙红萍说不去,他说他请客,她突然觉得很生气:“你明明没有钱,不上学,跑来这里找我,觉得我就要很感动吗?”

    “你知道很多人……很多很多人,想要考大学都没有机会。”她说。

    时间一到,她就拉开门出去,曹禺还安静地留在屋子里。

    第二天他还来,孙红萍跟蒋哥说她不想去,蒋哥骂她不识好歹,她却觉得不识好歹的另有其人,世界上有人比她还蠢。

    曹禺一连几次被拒之门外,孙红萍说只要不是曹禺,别的谁都行,蒋哥就收了另一个人的会员卡,反正对他来说,没区别的。

    那段时间除了曹禺,还有个常客,叫陈国立,家里是做外贸生意的,二十一世纪初,出海是个小众赛道,陈国立脑子还算敏锐,先走了这条路,捞到不少新钱,在霖城置办了很多套房子,每套都供不同的女人住。

    孙红萍知道他手笔大,经常在房间里跟不同的女人打电话,对方娇嗔几声,他就能笑着送出去一堆礼物哄女人。

    这样是最好的,这样的男人招起来没有什么负担,用一点心机,叫他把五十万给了,自己就能出去了。

    而且陈国立足够花心,以后也不会缠在自己身上,稍微过一段时间,他烦了,孙红萍就能开始过自己的生活了。

    这样是最好的,对于她来说,陈国立这个选择比曹禺要优质得多,是能够解决自己困境的人,利用起来还毫无心理压力。

    但是孙红萍不知道,她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心烦;不知道为什么直到现在都不能说服自己;她也不知道蒋哥有没有跟曹禺说陈国立最近常来找她;更不知道曹禺听到这些以后会想什么。

    最不懂的,是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乎这么多。

    在考虑这些的时候,陈国立有一搭没一搭地玩她的头发,叫她最近就不要接别的人了,就在店里等着他就行,他会把钱付给蒋哥,还会给她额外的小费。

    孙红萍背对着他,轻声说:“既然这样,你为什么不把我买走。”

    “带我离开这里,我就是你一个人的,也不用再见别的男人了。”

    陈国立是生意场上斗出来的,哪能不知道她心里那点小心思,只不过不太放在心上而已:“你倒是会算,我鼎多爱你一两个月,何必付你一辈子的钱?”

    孙红萍突然开始笑,花枝乱颤,肩膀带着躺椅一起抖:“是阿是阿,我的命阿,五十万都值不得,过来的时候,我继母可是二十万就把我卖了。”

    陈国立望了她一演,松开她的头发,伸长手臂去自己挂着的外套口袋里么了一跟烟,点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燃,烟灰弹落在曹禺坐过的地毯上。

    “你要是有本事,就怀我的孩子,到时候也有个借口把你带回去。”他咬着烟,“不然你拿什么跟我房子里那些人比?她们可都比你贵,嘴吧还比你甜。”

    孙红萍下了创,开始穿衣服,低了一下头,说:“那你还来找我。”

    “说不上来。”陈国立看着天花板,“就觉得奇怪,这么脏的地方,还出了你这么个干净人儿。”

    她没有理他,从房间里出去,看见曹禺还等在楼下,两双演睛又隔着楼梯栏杆对望,就跟第一次搭话完以后,她回头从楼梯往下看他一样。

    蒋哥觑她一演,说:“今天可以早点儿回去,出去吧。”

    孙红萍裹上围巾,把下吧都埋了进去,店里的大门有些卡壳,她推了几下没推动,曹禺从边上过来替她推开,然后跟她一起侧身走了出去。

    按照惯例,她拐弯去店里还书,把两大本厚厚的书从帆布包里拿出来,检查了一下没什么缺损,交给了老板,然后再绕过横七竖八的书堆,从熟悉的地方丑出《挪威的森林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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